东夷文化与齐国的文化交融深度解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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煊赫一时的东夷文化

在传说时代，中华大地主要由炎黄部落、东夷部落和荆蛮部落构成。按照傅斯年的观点，夏商周三代的历史叙事表现为“夷夏之争”，“夏”属于“西系”，“夷”属于“东系”。夏朝，夷人多次“代夏政”，双方互有胜负；商朝，据相关专家研究属于夷人的一支所建立，因此商与夷的关系比较密切，二者文化相互影响。待至周朝崛起，攻灭商朝，位于东方的夷人部落和方国相继战败。春秋时代诸侯并起，管仲为齐桓公提出“尊王攘夷”的口号，受到周天子的赏赐。

而如果从传说中的炎黄时代再往远古追溯的话，则位于东方的大汶口文化、龙山文化又被称之为“原始东夷”。

著名考古学家严文明教授说：

曾经在中国历史上煊赫一时的东夷文化，早的不说，像大汶口文化、龙山文化，实际上它有很多方面，还超过中原的……

这都说明，作为华夏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东夷文化，不但历史渊源非常古老，存续时间也很长：

如果从炎黄时代开始算起，到秦统一中国为时间节点，则东夷文化在中华古史上的存续时间大约有2000年。公元前221年齐国灭亡，标志着“东夷文化”正式退出中国历史舞台。

从那以后，中国本土历史叙事中就没有“夷夏之争”了，“东夷文化”全面融合于华夏文化中，华夏一统中原，所谓“夷”的指称，则转移到朝鲜半岛等海外之地。“夷”的含义与原来不同了。

严文明教授说“东夷文化煊赫一时”，我想主要原因在于它“煊赫”两千多年后被华夏文化取代，没有持续传承下来。

那么在这里有一个问题：

为什么说齐国灭亡后，标志着东夷文化就彻底退出中国历史舞台呢？

齐国是东夷文化的最后继承者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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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说齐国是东夷文化的最后继承者？

商朝的灭亡与不断征伐东夷有关。《左传》记载：“纣克东夷，而陨其身。”恰好周王朝此时崛起，与倒戈的夷人两面夹击，最终攻灭了商朝。为了统治东方，周王朝持续对东夷部落、方国用兵，青铜器“丰白鼎”铭文曰：“唯周公玗伐东夷、丰白、薄姑……”《竹书纪年》曰“唯王师伐淮夷，遂入奄。”

对于东夷诸部落、方国的征伐持续了很多年，除了很多夷人融入周王朝之外，对于那些不服王化的夷人，则迁移他们到偏远地域，或者便于监察的地域进行管理。当然也有很多夷人选择逃亡到海外。在初步控制了东方后，周王朝开始在这里进行大分封。

齐、鲁、莒、蔡、宋、郯、薛等国，都是周王朝实行分封之后的结果。这其中尤以齐鲁二国为显耀。齐的开国者为姜子牙，鲁的开国者为周公。可以说，齐鲁二国的建立，标志着周文化大规模向东夷之地扩散。国学家王国维说：“中国历史文化之变革，莫剧于殷周之际。”因为正是从这时候开始，华夏文化与东夷文化进行融合，最终东夷文化没落，被华夏文化完全吞灭。

我们说齐国是东夷文化的最后继承者，就在于齐鲁二国的治国方略不同。对于这一点，笔者在以前的文章里已经论述过：伯禽治鲁，三年后向周王报功，周王怪他来迟，伯禽曰：“变革其风俗，改革其文化，所以来迟。”但是太公治齐，“因其俗，简其礼”，五个月就向周王报功。对于齐鲁二国的治理方法，周王赞赏齐国，认为以后会成为大国，而鲁国则会臣服于齐国。

齐国之所以很快发展起来，与齐太公顺应东夷故地人民的风俗习惯有关，所谓的有容乃大，因此五个月就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，人民多归齐；而鲁国变革东夷文化为周文化，花费三年时间，可见受到了很大阻力。两种不同治理方略导致的结果是：

鲁成为正统周文化的继承者，齐成为东夷文化的继承者。

周实行的分封制一直持续到春秋战国时代，各个诸侯国从庙堂到民间，大多实行的是周制、周礼、周文化，唯独齐国民间延续的仍旧是东夷文化。换言之，即便在庙堂上，齐国的夷风夷俗仍旧很盛。齐国社祭文化很发达，与周礼不同，鲁庄公曾至齐观社，被曹秽劝谏，理由是到齐国观社不合礼法，但鲁庄公不听，最终还是去了齐国。

可见齐国社‪祭文化很有吸引力。

针对鲁庄公观社，《谷梁传》释曰：“观，无事之词也，以为是尸女也。”

“尸女”也就是“夷女”，是齐国主持祭祀的女子。

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，鲁庄公到齐国观社，其实主要是为了“看女人”。

先秦时代，“社”是齐国祭祀祖先、土地，祈祷丰收的场所。也是青年男女谈恋爱的场所。郭沫若在《甲骨文字研究·释祖妣》里对“观社”的“社”字也是这样解释的。因此，“社”与青年男女有关。齐国社祭文化之所以吸引人，在于它融合了祭祀祖先、庆贺丰收，阅兵、青年男女的娱乐活动于一体，按照周礼来说，这种“大杂烩”是完全不合礼法的，但齐国举办这样的社祭活动仍旧很隆重。

齐国之所以夷风夷俗很盛，就在于无论是姜齐‬还是田齐，都没有改变民间老百姓的风俗习惯，因此东夷文化在齐国保存下来。

那么，相对于周文化、华夏文化，东夷文化有哪些特点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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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夷文化与周文化、华夏文化有何不同？以齐国女人为例，3个奇葩风俗太辣眼

子曰：“齐一变，至于鲁，鲁一变，至于道。”

鲜明指出齐与鲁的不同：假如齐国努力变革一下，会达到鲁国的境界；假如鲁国努力变革一下，能达到道的境界。周文化的重要理念是“天道观”，鲁是周礼的继承者，但即便如此，孔子还是认为鲁未尽善尽美，还应该变得更好。

从齐、鲁文化的区别，可以看出东夷文化与周文化（华夏文化的集大成者是周文化，也可以说，华夏文化由周文化奠定基础）的重要区别。王国维指出：“周之所以定天下，必自其制度始矣。周人制度之大异于殷者，一曰立子立嫡之制……二曰庙数之制，三曰同姓不婚之制。此数者，皆周之所以纲纪天下。”殷商与东夷的关系很密切，二者文化相互影响，周制与殷制有很大区别，也从侧面说明周文化与夷文化的重要区别，王国维指出的这三点区别很重要。

探讨文化的异同，太过复杂，我们从王国维的话里大体了解一下就行。下面我们从具体方面分析一下夷文化的特点，由于齐国保存了很多夷风夷俗，因此所谓的“夷风”也可以称为“齐风”。

首先齐国有尚武风俗。《说文解字》释“夷”字从大从弓。在解释“矢”字时称：“夷牟初做矢。”表明夷人最初与弓箭射猎有关，具有尚武传统。有学者在解释“齐”的甲骨文时指出，“齐”字由三个箭头组成，也说明齐地尚武精神。另外还有，兵法大多出自齐国。

其次齐人有占卜遗风。《五经钩沉》云：“东夷之人，以牛骨占事，呈示吉凶。”商朝占卜之风盛行，商亡后夷人传承下一些占卜遗风，也是顺理成章的。

关于齐人的尚武和占卜遗风，我们也简单了解一下就行。本文主要分析一下齐国奇特的婚恋风俗，主要有3个方面，与周礼大不同。

第一，长女不嫁，在家主持祭祀

齐国有长女不嫁的风俗。《战国策·齐策》中载：“北宫之女婴儿子……至老不嫁，以养其父母。”《汉书·地理志》载：“齐民家长女不得嫁，名曰巫儿，为主家祠，嫁者不利其家，民至今以为俗。”

这说明，最起码到汉代，齐地的风俗还是长女不嫁。而从《战国策》还可以看出⁧，这种“长女不嫁”的风俗已经不仅仅限于长女，家中其他女儿也可以不嫁，是从宫廷到民间的一种普遍现象。考索这种风俗的渊源，应该还是从原始母系氏族制度留下来的一种残余。是夷地的特点。

长女名曰“巫儿”，又称为“夷女”，不出嫁的目的就是为了主持祭祀。这种风俗与周礼完全不同。在周礼中，女人也是可以参与祭祀的，但只是在旁边做一些协助工作，主持祭祀的还是男子。但齐地恰恰相反，女子主祭，男子协助。《公羊传》载：“齐俗，女子首祭事。”学者牟润孙说：“若如齐俗，则妇人为首，礼之所无也。”由此可见，齐国女子的家庭地位是高于男子的。

第二，宗法观念淡薄，婚恋比较自由

从女人主祭可知，齐国女子的宗法制观念非常淡薄，齐太公治理齐国的基本策略是“简其礼”，没有在齐地推行周礼。婚恋方面，齐地女子的婚恋观与周礼束缚下的婚恋观完全不同：

周礼的婚恋观影响中国历史非常深刻，比如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，三媒六聘，女子无才便是德等等……以至于到了近代，五四新文化的一个主要目的是对周礼、儒学的批评。

但是，齐国女子的婚恋观可谓“开放”。郭沫若在解释“社”字时说：社是青年男女约会的场所。由于齐国社祭文化发达，国有国社，乡有乡社，是举行祭祀的公共场所，因此在举办社祭活动或者闲暇时候，这里就成了青年男女约会的场所。《战国策·齐策》里有这样的记载：

臣邻人之女，设为不嫁，行年三十而有七子。

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子，三十岁已经生了七个小孩。这种事情别说发生在春秋战国时代，就是现代都十分辣眼。但在齐地，这种现象似乎不算什么，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礼在齐地很淡薄。

齐法章落魄时，隐姓埋名到太史家里当佣人，太史的女儿见法章不一般，经常偷偷给他衣服和食物，久而久之与他私定终身。这令太史十分不满，但也毫无办法。从这里也可以看出，无论平民还是贵族，齐地女子的婚恋观是很少受周礼束缚的，可以自由恋爱，婚恋关系相当宽松。

第三，同姓、近亲可以结婚

周礼、周制的一个主要纲纪就是“同姓不结婚”、近亲不结婚。“男女同姓，其生不番。”同姓的男女结婚后可能给后代带来一些遗传上的问题，导致后代不兴旺繁盛。应该说，周制的这个纲纪很科学，古人很重视后代的健康和繁衍。但是在齐地，“同姓不婚”的观念很淡薄。

《左传》中记载：齐大夫姜姓崔忬娶同姓“东郭偃之姊”为妻。齐庆舍也是娶了同姓女子为妻。

战国时代，齐国男女相聚时：

若乃州闾之会，男女杂坐，行酒稽留，六博投壶，相引为曹，握手无罚，目眙不禁，前有堕珥，后有遗簪。

男女相聚无拘无束，尽情嬉戏。

总之，这是周礼没有在齐地郑重推行的缘故，齐太公“因其俗、简其礼”导致夷风夷俗传承下来，女子三十不出嫁生了七个儿子，甚至同姓、近亲可以结婚，婚恋自由散漫到这种程度，可谓辣眼。

结语

公元前221年，秦灭齐国，标志着东夷文化彻底退出历史舞台。从那以后，就没有所谓的“夷夏之争”了。在中国上古史上，东夷文化由“煊赫一时”，到最后完全融合于华夏文化中。

东夷文化最终被淘汰，我想一个主要原因在于没有礼制的纲纪，周礼是男子主祭，齐地则与周礼相反。女子主祭是母系氏族制度的残余，表明东夷文化中有比较原始的一面。表现在婚恋制度上更甚，宗法制观念淡薄，自由散漫；同姓、近亲可以结婚，从遗传学角度也是不科学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