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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作砚雕工艺:蔡金兴展现的工匠精神探究

发表时间: 2016-05-13 08:29

□施晓平文/摄

既可磨墨挥毫,又能随手把玩。一方方精美的苏作砚雕作品,古往今来不知迷倒了多少风雅之人,甚至连乾隆皇帝也收藏。

正在举办的第九届江苏省园博会上,20多件藏书澄泥砚、石雕作品颇为惹眼,其中《苏作砚雕》系列6件,《江南编织》文房系列5件,一石一壶系列6件。这些作品,都是由非遗项目省级代表性传承人、省工艺美术大师蔡金兴精心构思、雕琢而成的。

这些年,蔡金兴类似的创新作品做了不少,竹笋砚、竹节砚、古琴砚……看得人眼花缭乱。配合2015年4月在苏举办的第53届世乒赛,他还雕刻了以两块乒乓球板为砚池的澄泥石砚……他说,这些作品属于苏作砚雕的传承和再创造。作为姑苏宣传文化领军人才,他正在积极实施文化项目“苏作砚雕的传承和创新”。蔡金兴希望,通过对苏作砚雕的研究、实践和弘扬,能让市场重新喜爱藏书澄泥石刻,留住正渐行渐远、已经很少有人坚守的藏书澄泥石刻技艺。

藏书澄泥砚其实应叫“村砚”

材质好刻工精,连乾隆也喜欢

苏周刊:您长期从事藏书澄泥砚的制作和研究,能说说这种砚台的历史吗?

蔡金兴:民间传说,我们那一带制砚始于三国。但北宋朱长文《吴郡图经续记》、南宋范成大《吴郡志》都引用东汉早期成书的《越绝书》佚文说:“吴人于砚石(山)置馆娃宫”。东晋王子年《拾遗记》也说:“吴郡有砚石山。”馆娃宫在今天的灵岩山上,证明灵岩山就是古代的砚石山。

这样分析下来,最迟到东汉初期,灵岩山一带就已制作砚台,至今至少已有两千年历史。

灵岩山砚坑位置主要在西麓的 村,所产砚台被称为“村砚”,这就是现在所说的藏书澄泥砚。当然,能制作砚台的石头不仅灵岩山上有,周边一些山里也有。

苏周刊:村在哪里?现在还有这个村吗?

蔡金兴:由于历史变迁,村究竟是哪个村已经难以确认,只知道在灵岩山西麓,但现在那一带还有“西 村”的地名。

苏周刊:文献对 村砚作了记载吗?

蔡金兴:宋代一些笔记里已频繁提到 村砚。大书法家米芾《砚史》则根据其颜色,将其称为褐黄石砚:“苏州褐黄石砚,理粗,发墨不渗,类蘷石。土人刻成砚,以草一束烧过,为慢灰火煨之,色遂变紫,用之与不煨者一同,亦不燥,乃知天性非水火所移。”由此可见,当时 村砚的制作已经得到较大发展。元代流传了较多的村砚实物,如双履砚、如意池砚等,说明 村砚当时有一定的产量。明代 村石大量开采,到嘉靖年间已被采去大半,村砚佳材开始濒临衰竭。到清末民国时期,村石古坑已基本挖尽,大家就只能到周围其他山上去找砚石了。

苏周刊:村砚有什么特点?

蔡金兴:村砚不仅材质好,而且刻工精美,工艺水平是全国顶尖的,一个最好的例证就是清初苏州专诸巷的顾二娘家三代人治砚,制作了许多 村砚,被文人载入文章。顾二娘制作的砚台被当作宝贝,甚至有外地文人拿了上好的肇庆端石请她加工砚台。

当时 村砚的地位很高,深得文人墨客甚至皇帝的赏识,曾作为贡品。清代乾隆《西清砚谱》收录的宫廷古砚中,就不但有端砚、歙砚、洮河砚等名砚,还有五方 村石砚,而且列入正册,而红丝砚、松花石砚都只收在附录里。

苏周刊:那 村砚为何叫藏书澄泥砚呢?

蔡金兴:村砚的别称很多,比如吴县澄泥砚、灵岩石砚等。因为 村属藏书地区,而且“”字很生僻,字库里都查不到,再加上藏书地区产砚的地方又比较多,所以新中国成立以来提得最多的就是“藏书澄泥砚”。

苏周刊:被批准为江苏省非遗时,这个项目为何使用了“藏书澄泥石刻”的名字?

蔡金兴:石刻的范围比砚台大,而且藏书地区不仅从事砚台制作,还从事其他石刻,所以取了“石刻”这个名字。

苏周刊:“澄泥砚”从字面看应该属于“泥”,跟“石刻”的说法是否矛盾?

蔡金兴:真正的澄泥砚是用泥烧制后加工成的,往往需要上蜡防渗水,村砚是标准的石砚,两者不是一回事。但由于 村砚与山西的澄泥砚颜色十分相似,很难区分,所以人们根据它的这个特性,把它称为“澄泥砚”了。不过这种混淆不是今天才有的,现在博物馆和各种砚谱上所说的古代澄泥砚,很大一部分都是 村砚。

但我们要严谨一些,最好叫它们“澄泥石砚”。当然,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,我们要知根知底,清楚藏书澄泥石砚以前的名字是 村砚。

我们现在还要提一个概念:苏作砚雕。因为无论是顾二娘家还是苏州其他制砚名家,技艺方面都属于苏作砚雕,历史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。我也在延续苏作砚雕技艺。

12岁走上藏书澄泥石刻之路

不知不觉中就爱上了这一行

苏周刊:您是怎么会走上藏书澄泥砚制作之路的?

蔡金兴: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跟石头打交道是藏书一带的传统,我就是在自己家和村民们叮叮当当的凿石声中长大的。

1966年“文革”开始,教学受冲击,老师不见了踪影,当时才12岁的我无奈操起了铁凿,学做专供出口的学生用小砚台。1968年,藏书成立砚台厂,我也被吸收了进去。

经过几年雕刻,我的技艺在不知不觉中长进,当时就能做到不用尺子照样刻得笔直,刀子该进的时候就进,该停的时候就停,雕刻已经很有“感觉”。我还跟着厂里的老师傅学习在砚台上雕花纹(这种砚台其实就是苏作砚雕作品),技艺大有进步,四五年后就担任了厂里的技术指导。

苏周刊:制砚主要有多少工序?

蔡金兴: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几步:

先把粗糙的大块石材放在木头做成的“龙床”上,用木棍压紧,用长约1米的大锯子反复锯拉,锯成砚坯(这个步骤现在可以用车床代替);

接下来是粗加工。用榔头、凿子凿,如果是苏式素砚(不雕花或很少雕花的砚台)就将砚坯表面凿平;

第三步是铲光。还是以素砚为例,用铲子将每个面不同部位的角度铲得妥帖对称,相邻的面垂直或者以合理的角度相交,总之要有个符合美感的大致形状,以便进行雕刻和细加工;

苏作砚雕还需要第四步,就是用笔在铲好的砚坯上画出纹饰或线条。当然,这里有个前期的设计过程,在动手之前就要完成,然后在动手时再作调整。为了出细节,让作品的表达语言尽量丰富,有时也要翻书查资料,通过砚台或者其他门类的艺术精品寻找灵感;

然后是“开池”、雕出纹饰和线条……

看似简单,但每道工序过程都复杂而且必须严谨,需要千百回锯拉,千百次刻凿,千百番苦思冥想。就比如一个“开池”的环节,池子非常考究,必须深浅有度,左右对称,不能有丝毫差池,不同阶段要动用十多把不同的刻刀,包括圆刀、圆头刀、平刀、鸭舌刀……只有步骤和刀具匹配,开池才能到位。

苏周刊:当时您的作品主要卖到哪里?

蔡金兴:一部分是给厂里做的,做完交厂里;另一部分是回家自己做的,做完自己想办法卖钱。我曾带着当时比较满意的作品去苏州文物商店。因为做砚台先要对砚台造型有一定的理解,所以鉴定专家黄尚志、许龙等人看过后,一开始还以为出自五六十岁的老师傅之手,不相信当时还不满30岁的我也能做出来。于是他们拿出旧砚台和拓片,让我照样加工,结果我做出来的砚台全部过关。从此,专家们不但引导我如何加工,还经常让我修补古砚,这让我悟出了古砚制作的许多门道。

苏周刊:现在您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在砚台制作上?

蔡金兴:正常情况下我6点前起床,然后去工作台前雕刻,或者到工场里加工砚坯。做一个小时才开始吃早饭,大致从7点半到下午6点,如果没有客人在,我就翻资料、画图纸、操刻刀,几乎不作停歇。

晚饭后,我也会点一盏灯,继续想、刻,刻、想,常常做到10点后。一年365天,除出差和有事外,我几乎天天这样。前几天喝喜酒回来很晚了,我还继续忙活了一番。

苏周刊:做一天苦活累活并不难,难的是像您这样一守就是几十年。您这是图什么?

蔡金兴:主要是喜欢。我摸着刻刀、端着砚坯就开心,一天不碰就会“手痒”,就会心里空落落。而且看看有那么多的砚石没有完工,心里总搁着事情,想早点做好。

苏周刊:长年的制作,有没有给您留下什么“印记”?

蔡金兴:太多了。比如刀疤。有一次切石头,我没有握紧石料,锯片直接割在左手大拇指上,顿时鲜血直流。我当时万念俱灰,心想:“手指断了,再也不能继续做砚台了!”幸好反应还算快,手及时甩开,因为皮厚肉厚,锯片只割到了骨头边,休养一些天就慢慢好了。不过还是留下了后遗症,每到阴雨天受伤处就会隐隐作痛。

还有就是手指根部满是老茧,骨节粗大;肩膀和腰常常发酸发痛。加工砚台会产生许多石头粉尘,必须一边加工一边吹,天长日久我患了矽肺,阴雨天会感觉胸闷、呼吸困难。

不过,长期坚持也锻炼了我的体力。机器用数百斤推力解决的工艺,我靠着手工能逐步完成。所以人们评价,我刻凿时虎虎生风,连许多年轻人也比不过我。不过,这两年感觉体力不如以前,毕竟60多岁了。

当前澄泥石刻遭遇两大瓶颈 一是石料紧缺,二是后继乏人

苏周刊:您2010年9月被确定为江苏省非遗“藏书澄泥石刻”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,对此您有什么感想?

蔡金兴:一方面我很高兴被评为传承人,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。因为藏书澄泥石刻在苏州本土艺术门类中算是历史比较久的,以前地位也很高,但现在受重视程度、普及程度总体上是不够的,传承可以说任重道远。

苏周刊:现在藏书澄泥砚发展情况如何?

蔡金兴:主要是砚台慢慢淡出了人们的生活,藏书澄泥砚市场萎缩得比较厉害,从业人员陆续改行,本地刻砚的从业者已从最盛时的约二百户减少到十来户了。

苏周刊:除市场因素外,还有哪些问题困扰着藏书澄泥砚产业?

蔡金兴:还有两个主要问题,一是石料紧缺,另一个是缺少后备人才。

苏周刊:石料可以在藏书其他山体上找到吗?

蔡金兴:很难,不是藏书一带所有山上的石头都可以做砚台的。即使一座山上发现了可以做砚台的石头,这种石头占这座山体岩石的比例也很小。千百年来,我们的先民已经在灵岩山向西到五峰山、马岗山一带的低矮山丘上,挖掘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坑口,里面还有巷道,有的深达几十米甚至上百米,有的巷道里丢弃着黑乎乎的废弃铁凿,用手轻轻触摸就会化为铁屑,显然是很有年头了。几十年前,我常常天蒙蒙亮就钻进这些巷道,刨去表面的废石,选择软硬适中、细腻、易出墨、不渗水的“肉段”,千锤万凿,凑到上百斤后背回家。那些“虾头红”“蟹壳青”“鳝鱼黄”“绿豆沙”“鱼肚白”颜色的石头,正是我赖以雕刻砚台的宝贝。

几十年时间,我走遍了藏书一带的山体,摸清了石头的异同。渐渐地我发现,理想的砚材越来越少,采上一两个月,也可能找不到一两块好石头。因此我现在不再采石,好在之前已储存了不少好石材,满足了继续制砚的需求。

苏周刊:使用其他地方的上等原料可以吗?

蔡金兴:其实是可以的,我现在做砚就经常用广东肇庆的上等端砚石料。但端砚石材成本比较高,如果加工水平不到位,或者制作者对石材不太了解,都可能造成比较大的损失,不太适合一般的工人使用。

苏周刊:制砚为何会缺少后备人才呢?

蔡金兴:一方面是因为,澄泥砚总体价格不高,原先做澄泥石砚的人,现在大多改做收入高的核雕、玉雕、木雕了。现在藏书的砚匠以江西、安徽等地来的居多。这些砚匠制作的砚台有自己的特色,但更接近工艺雕塑,不是苏作砚雕的风格。

另外一方面,做好任何一个行当都是要吃苦和动脑筋的。加工藏书澄泥砚很苦,累、脏、灰,甚至对身体有伤害,现在的孩子大多数不愿意做这一行了。就算有,也是被生活所迫,投入的心思不够,不是真正热爱这一行,是不可能做出好作品的。

曾有人问我,玩石头能有什么大出息?当时还是年轻小伙的我回答:“玩石头是没大出息,但是当你把理想放进去的时候,就说不定了。”问题是,现在有多少人愿把理想放进去?

市场已经从实用转向收藏打好苏作砚雕牌或能留住技艺

苏周刊:针对存在的问题,您是怎么看的?

蔡金兴:行业的盛衰其实是自然规律。藏书澄泥砚到了近代逐渐衰落,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重新兴盛,现在再次进入低谷,就证明了这一点。但我想,事在人为,只要踩准点子,这一行当还是大有希望的。

苏周刊:您认为该采取什么对策?

蔡金兴:应该说,政府现在对非遗技艺很重视,但光有这一点还不够,我们也要行动起来。现在墨汁都有现成的,市场对砚台的需求,显然已不再是实用,而是欣赏、把玩、收藏,所以一定要在满足市场的这种需求上下工夫,作品一定要无可挑剔,有美感,有品质。

在这方面,苏作砚雕作品或造型典雅、古色古香,或形态生动、刻画细腻,是会“唱歌”的石头,是风雅人士认可和追求的砚台雕刻形态,而且能满足现代人的审美。所以一定要打好“苏作砚雕”这张牌,发掘其文化内涵,解读其精神实质,研究其核心技艺。

苏周刊:加工苏作砚雕是出路所在,有实战依据吗?

蔡金兴:苏作砚雕有两个层面的内涵。一是审美,要懂得砚台的比例、结构、形式。二是工匠精神,是细活,讲线条,必须靠慢工,工艺简单的也要三四天才能做一方,单单打磨可能就要一两天,复杂的甚至要做一两个月。而以前学生用小砚台一天做10多方都没问题。不过它们的市场价值也相差悬殊,1980年代初,学生用小砚台每只卖0.5元-1元。而在虎丘等旅游景区,我制作的苏作砚一方已经能卖20多元,还十分抢手。这就是实战依据。

苏周刊:您这些年做了哪些尝试?

蔡金兴:一方面是传承苏作砚雕核心技艺,不仅买书,还买了很多古代苏作砚雕实物,学习古人的设计和制作技法。通过这样的学习研究,看似最简单的一方“抄手砚”,制作出的审美效果与没深入研究前有天壤之别。

另一方面是工艺创新,我很重视融入生活情趣,也就是在砚台上加入个人情感,设计加工了农家米匾砚、草鞋砚、圆满砚、方正砚、竹笋砚、竹节砚、古琴砚、琵琶砚等一些新的苏作砚雕作品。我还开发了其他一些农村编织题材的砚台或者文房器物,比如席纹镇纸、栲栳笔洗等。

其实,这些年同人们也在努力,作品形式从单一的砚台向茶壶、仿动物雕、仿植物雕、屏风等发展。我们也要尊重外地在藏书创业打工的年轻人,他们也带来了当地特色的雕刻工艺,可以给我们启发。

技艺的传承,核心在人。以前在我精力充沛的时候,敞开收徒之门,至今已先后收过十多名徒弟,手把手教的,目前有六七人坚持了下来。我儿子也非常喜欢砚雕石雕,一边工作一边学艺,如今已是苏州市工艺美术大师,雕刻的作品很有当代视角,澄泥石雕作品曾获2014中国(苏州)“子冈杯”玉石雕精品展金奖。

苏周刊:您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?

蔡金兴:现在我在实施“苏作砚雕的传承和创新”这个项目,争取多出一些好的苏作砚雕作品。今年还要办两个展览,希望更好地传播澄泥石刻文化。我家在这十几年间收藏了几百件古代苏作砚雕实物标本,非常精美,如果有可能,日后能办一个馆公之于众,对澄泥石刻文化的普及应该是很有意义的。

苏周刊:希望社会各界为藏书澄泥石刻做点什么吗?

蔡金兴:目前许多人还不了解苏作砚雕,但它的历史底蕴、文化内涵、艺术水准,在苏州本土雕刻门类中能与之相匹的能有几种?我觉得,社会各界要协助做好普及、推广工作,加大宣传力度,要告诉大家,苏州不仅玉雕、家具等领跑全国,苏作砚雕在全国也是独树一帜、无限辉煌的,是工艺史上真实存在的、形成独特风格的、产生巨大影响的技艺。我相信,苏作砚雕这个宝库一旦被发掘开来,对澄泥石刻技艺的传承发展一定会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。

人物简介

蔡金兴,1954年生,吴中区藏书(今属木渎)人,江苏省工艺美术大师,江苏省非遗项目“藏书澄泥石刻”技艺省级代表性传承人,研究员级高级工艺美术师,姑苏宣传文化领军人才,吴中区重点文化人才。1966年起学制砚台,后进藏书砚台厂工作并接受专业培训,担任技术指导。受苏州文物商店委托,长期为该店制砚并修补古砚。1995年设“慧石居”工作室。蔡金兴对苏派古砚刀法、造型、意韵有深入研究,擅长仿古砚制作和古砚修复,并在熟练掌握传统苏作砚雕基础上融入现代元素,进行款式创新,创作的砚台既有精美细致的雕工,又流淌着苏作砚雕优雅古朴的气息;同时擅长澄泥石雕尤其是石壶等文房类作品雕刻,上世纪80年代中期率先在藏书进行石壶创作,雕刻精细,取材广泛,壶形优雅,开启了藏书澄泥石壶创作的新局面。